台风走了,风雨仍一阵大一阵小,程依香丢了件轻便雨衣给柴井康。
“妳疯了吗?”柴井康问:“我们要用走的?”
“用走的可以到,但我们还是开一段车好了。”
他们开到大草原的尽头,转入一条小径,路愈来愈小,出现一个小洞穴。洞穴口,有盏微弱的小灯。
程依香说:“灯亮着,很好。”她指着空地,“停那台车旁边。”空地上已经停了二台车。
“不会吧?这里真的有咖啡馆?”柴井康真的很怀疑,四周全是荒山野草。
他们下车,冲向小洞穴。在洞穴里脱掉雨衣后,程依香说:“拿出手机。”
“干麻?”
“手电筒。”
“什么?”
程依香突然正经地看着柴井康说:“接下来这一段路很黑、很暗,深不见底。你信得过我吗?”
柴井康笑着说:“应该是,妳信得过我吗?”
“走吧。”
程依香走在前面,洞穴很窄,只够一个人通行,而且是往下走。四边都是山壁,走一小段路后,柴井康停下脚步,喊到:“我的天啊,不会吧!”他用手机照着他摸到的东西,“这真的是……钟乳石?”
程依香笑着说:“我们现在是在海底,以前的海底。”
“哇,太酷了!”柴井康整颗心都兴奋了起来。
“前面还有更漂亮的。”他们继续往前走,程依香说:“可惜被盗采了很多,你看……”她停下来,用手机照着墙面,一道俐落的切口把钟乳石切断了。
“天啊,太可惜了,这都没人管吗?”
“这里属于原住民保护区,按里说,应该受到保护,但政府并没有播经费和人力给原住民。边城的原住民已经愈来愈少了,愿意留下来的,大家都只想平安过日子。”
“那妳怎么进得来这样的地方?”
“我们刚才进来的地方,还不属于原住民保护区。”
“但这里就是了。”
“没错。”
“妳怎么有辨法知道这样的地方?”
“呵呵,跟你说,这才是咖啡谜啊。”
“你别调我味口了。”柴井康帮程依香拿手机,让她攀上一颗大石。
程依香边爬边说:“我没有骗你,我是说真的。当我第一来的时候,我心中的感觉就是这样。咖啡似乎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像一条长长看不见的线,能把你和一些原本该在一起的事串连起来。当你找不到这样的东西时,你会有失落感,永远的不满足,即使生活一切看似没有问题,你也会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你会觉得世界不是跟你同一国的。你会找不到眼神该放的地方。但有一天,你连上了!找到了!一切都打通了!妳愰然明白,原来问题只有一个……”
柴井康问:“什么?”程依香接过柴井康的手机,让柴井康爬上来。
程依香说:“当你喝错咖啡,就遇不到对的人。当你去错咖啡馆,就找不到咖啡谜。只要一杯对的咖啡,就够让你找到自己的同类,找到和你同一个世界的人,找到一种你一定知道的……”柴井康喘着爬上来,小小的空间回荡着彼此的呼吸声,程依香把手机还给柴井康,柴井康接手机时,握住了程依香的手,喘着问:“一定知道的什么?”程依香没有拒绝,她轻轻地说:“归属感。”黑暗中,他们无法看清对方,就在柴井康的唇快要碰到程依香的唇时,她从他胸前掉下去了!
“滑下来啊!”程依香喊着。柴井康心想这女人真是疯了!柴井康吸口气,滑下去。当他站起来时,看见程依香正和一个没穿上衣的男人抱在一起。他胸口一紧,滑了一交。
“很好玩吧!”程依香对柴井康介绍那个没穿上衣的男人,“这是大麻。”
大麻一把抱住柴井康说:“欢迎光临,夜光咖啡馆!”
柴井康整个人呆掉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程依香问:“怎么了?”
“你……你……”柴井康站起来看着大麻,结巴地说:“你……你就是那个开咖啡车的!”
大麻拍拍柴井康的肩膀,“哈!原来是老客人啦!”搂着他进了吧台。
夜光咖啡馆,营业时间:午夜零晨到六点。老板大麻,五十五岁,活力充沛,留着长发和性感小胡子,走彩色颓废风,喜欢冲浪,身上永远混着海水和汗水的味道。他还有一台花俏的三轮车,卖咖啡兼载观光客。他是边城少数血统纯正的原住民。
柴井康提起他在十多年前喝过他的咖啡:“那是我喝过全边城最好喝的咖啡!但那之后,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为什么?”
“老弟,因为我开了这里啊!”大麻指着夜光,“我哪有时间去开三轮车啊!”
“呵呵,他还是有在开三轮车的,”程依香取笑他说:“我和大麻第一次相遇就是在他的咖啡车。”
“奇怪,我怎么找就是找不到你?”柴井康说:“我记得你那杯咖啡很浓、冰的,很小杯,但过瘾的香纯。”
“那是他的招牌,也是唯一的选择:边角咖啡。”程依香说。
大麻对边城的事无所不知,精通海洋学和天文地理。说起话来有声有色,表情丰富,说唱具佳。
程依香开心地跟柴井康说:“有一次,大麻看着外头云,跟我赌五分钟分这里就会下雨了,果真一会儿就下起大雷雨了。”她打了个喷嚏,“又一次,大麻约我晚上出来。我问:去哪?他说:妳来了就知道了。”
“那时候,她还不是很信任我。”大麻对柴井康解释,“所以我要测测她。”柴井康转头揪了程依香一眼,因为她也测过他。
程依香微微一笑,“那晚是我在边城十年来,第一次看到海上升明月。边城的东海,农历十七,只要天气够好,就能看见月亮由海上升起。”
“那还只是前奏而已。”大麻很得意对柴井康眨眨眼。
程依香继续说,“看完海上升明月,大麻问我:今晚有事吗?”
大麻不怀好意地说:“我跟她说,要带她去一个神秘的地方,只有我信得过的人我才带去。”柴井康听得心有点紧。
程依香笑着说,“我问他:为什么信得过我?”
大麻说,“我说:因为妳懂咖啡。”
程依香问柴井康说:“他都这么说了,我能不信他吗?”
大麻说,“我跟她说:我要带她去一个很黑,深不见底的黑洞里。妳怕不怕?”
柴井康故意看着程依香说:“她应该不怕吧?”
程依香说,“不。我说,如果他真的那么坏,就煮不出那么好喝的咖啡了。”
大麻叹了口气,对柴井康说,“你看,这样的女人,你能不爱吗?”
接下来的时间,柴井康被夜光咖啡馆的冰箱迷住了。夜光只卖冰咖啡,全是单品。这里有各式各样二手小冰箱,每台小冰箱打开来看都是景点,都正在冰滴着不同种类的单品咖啡。柴井康像个孩子似的打开每个冰箱,每种冰滴他都想喝,和大麻一直讨论冰滴和冰酿的不同处。
大麻说:“有的喝起来像威士忌,有的喝起来像红酒,各种酒香酒气都有了,但就是不是酒。哈哈!不会醉,反而愈喝愈清醒。这就是夜光的机能,清醒是为了:守夜捉贼。”
“什么意思?”柴井康还没问完,大麻突然被朋友叫走了。
程依香替大麻说明夜光的由来:“大麻他们最早来这里,就是为了捉盗钟乳石的人。因为守夜很累,又不能睡、不能喝酒,只好改喝咖啡。大麻发现冰滴咖啡原来有酒的风味,就疯了似的爱上了冰酿和冰滴咖啡。渐渐地,这里成了聚集地,大家在这守护自己的土地、守着夜,守着一滴一滴的咖啡,一起分享……”程依香突然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了?”柴井康问。
程依香看着大麻说:“这里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我不习惯,希望你会习惯。”
这时,大麻拿了二大杯冰咖啡走过来。夜光的冰滴一杯是三百,约五百西西。但通常不会一个人喝完,因为这里的游戏规则是:来的人都要点一杯,但要和大家一起喝。意思是说,你也会喝到别人的,而你的也一定要让别人喝。喝别人的表示信任,给别人喝表示分享。
“这杯给妳;这杯给你。”大麻把咖啡给了程依香和柴井康。
程依香拿起来,喝了一口,便递到柴井康面前。柴井康看了一眼就明白了。他二话不说接过来喝了一口,交给大麻。大麻开心地说:“哈哈!聪明!我就知道你会懂。好!你是自己人了!”
在夜光,杯子共用是一种信任和分享。也许因为这个小小的游戏,店里的气氛总是热情激昂。这里不像咖啡馆,那些冰箱让这里感觉更像个家。程依香觉得如果她是男人,一定会常来这里。她第一次来夜光那夜,是她第一次真实感受到自己有属于边城的感动。那是她在边城十年,从未有过的感觉,但那才是她要的!那种肯定、确认的感觉,就是她对柴井康说的:归属感,。
柴井康那晚真是乐开了!首先,他发现大麻就是他找了十多年的那个咖啡车主人。接着他和其他客人也喝开了。大家交杯了一整晚,每个人看起来都像喝醉了。柴井康在喝了一口威士忌口感的冰酿咖啡后,感动到无法言喻地狠狠吻了程依香!程依香还来不及回神时,他就和大家唱起了张雨生的歌来。“手里没有烟那就划一根火柴吧去抽你的无奈,去抽那永远无法再来的一缕雨丝,喔~在你想起了我以后~哦~~”
程依香并没有加入交杯狂热中,她不是很习惯大家用同一个杯子,但她喜欢这样的气氛。在大家嗨翻的气氛中,她的心里也很嗨。她坐在桌子的一角,看着那个狠狠吻她的男人。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跳得很凶,根本就快跳出来了!但她眼皮却十分沉重,再几个小时,他就走了,再也看不到他了。她想抓住柴井康,但抓不到。她想叫他别走,却连开口的力量都没有。
天亮了。人一个一个散了。柴井康一回神才发现,程依香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摇了摇程依香,发现她全身冰冷。“喂,妳还好吗?”
程依香说:“我好冷。”
“好,我们回去了。”柴井康扶程依香站起来,才走出一步,程依香就昏倒在柴井康怀里。柴井康大叫:“大麻!”
大麻送朋友出去后,进来问:“怎么啦?”
“医院!你有没有车子?”柴井康问。
“车子?咖啡车可以吗?”
“咖啡车?”
柴井康抱着程依香,坐上大麻的三轮车,直奔边城医院,山路颠簸,水花四贱,到医院时,柴井康和大麻两人混身都是泥。
作者:彭可欣 版权:本文由作者彭可欣授权kaweh.net刊发,转载请注明出处。
[小说]咖啡谜之十五:音乐小屋
本站内容由网友提供,版权归原作者本人所有,本网站不对网站真实性负责,如有违反您的利益,请与我们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