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照以后，他坐在那里，已经几个钟头，先前点的咖啡，早就冷了。

发现他没有气息的人，是那个正准备要关门的侍者。

法医检验结果，没有任何外伤，没有任何自残现象，他的死，连滴血都没流。也因为他的死因太过离奇，这家拥有迷人造景的咖啡屋，生意自此一落千丈，再也没有人敢到那儿用餐。

日子一久，原本装潢精致的咖啡屋，逐渐变成一座蛛网丛生的废墟。尽管咖啡屋位于城市最喧闹、繁华的地区。夜晚只要行经这里，还是会令人心怀恐惧。

她为了缴交毕业报告，需要拍照，听同学建议，赶来咖啡屋附近取景，听这儿居民回忆，才知道她眼中的奇幻风光，过去居然是命案现场。惊讶之余，不免好奇。

这天傍晚，她背着相机，独自拨开庭院的野草，小心翼翼走进这沉寂已久的屋子。打开门，屋内除了那张斑驳发黄的照片，所有的陈设异常洁净，并没有传言中的灵异。这景象，似乎有人来过的痕迹，仔细嗅闻，还能闻到一缕香气，萦绕不去。

坐在吧台前，她想像这咖啡屋，曾经有过的繁华景象，衣香鬓影的都会男女，发生过的聚散离合，以及无数个人生悲喜，想像如果命案发生时，她就在这里，目睹那人冰冷的尸体，她会怎么面对处理？边想，边拿着肩上的相机，往四周拍了起来，先是窗前的银杏、风铃，继而是桌上盛开的茉莉，设计奇特的陶艺。

她从走廊穿过吧台，又自吧台转向有庭园造景的院子，一路看着、走着、拍着，期待自己能够在短暂的时间内捕捉全貌，甚至能察觉些什么？

直到她拍了吧台前那张泛黄的照片，她的相机，同时目击了照片中的暗影。整个屋子，突然没来由的，就响起轻柔的乐音，四周开始变得人声鼎沸，她看见原本沉睡的咖啡屋，仿佛活过来。她点了一杯拿铁之后，有个侍者向她询问，先生，你还需要什么？她居然惊见自己变成那个猝死的男人，吞云吐雾的，微笑拒绝侍者的询问。刹那，所有的景物，便跟着消失在烟雾里。

醒来时，她已经不在吧台，浑身都是雨后泥泞，眼前的咖啡屋，依旧如昔。蛛网依然盘踞。她从窗外的草丛爬了出来，才想起相机还在吧台。这下心中纵使害怕，也不得不重回屋内历险。午夜时分，她再次走进咖啡屋，眼神惶恐不安，深怕之前的幻象，再次缠身。于是她穿过走廊，刻意绕过那张泛黄的照片，赶紧拿起吧台上的相机，正打算拔腿离开，却发现整座咖啡屋突然狂奔起来，自己变成那个男人，坐在照片里，狂笑不已。

两个月后，拆除大队发现她的尸体，躺在咖啡屋，身旁除了一部生锈的相机，还有张泛黄的照片。而她，早已气绝身亡，如同传说中，那个猝死的男人，没有半滴血，也没有留下任何他杀的痕迹。

来源：自由时报副刊 作者：曾湘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