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咖啡屋的灯光和客群,让你入内几乎能感知一颗颗空气粒子携着香醇轻柔地落在肌肤上……”我邀难得有闲的先生去喝咖啡,他常敷衍我的故作浪漫,我则不在意他不佯装倾听。见他身影开始远离,赶紧直接跳到结尾追了上去:“而且那家咖啡屋有ㄉㄠˇㄏㄨㄟ喔。”
几分钟后,我们出发了。
接过菜单,先生咦了一声:“ㄉㄠˇ ㄏㄨㄟ不在MENU上。”我暗想:“当然不会放到MENU上嘛。”先生说没关系,先点炸酱面,反正肚子也饿了,我跟着也点了一份。
咖啡屋卖炸酱面?Oh, No! 肯定有人这么想。Oh, Yes! 请听我说。咖啡屋的炸酱面是以碎肉和小方块豆干保守地滚裹上酱料,由带有嚼劲的家常面条来提领,十字剪开的一粒贡丸则低调地挨在一旁。炸酱面饱你肚腹,肉酱味道则直直送达食者,不会走岔道至咖啡屋的任一隙间。吃过面,先生和我各自点了喜欢的咖啡,喝着香醇的手冲咖啡,脸上都有微微的笑容,偶尔四目交接,我们就交换彼此想到即将到来的next step所漫出的眼神,看到对方透露着在心里已抱上一些时间对ㄉㄠˇㄏㄨㄟ的期待。
“捣灰”终于从柜台后头跑出来,牠坚挺竖直的耳朵以及毛色的分配神似杜宾狗,让主人收养后受尽的宠爱为牠建立了相当的自信。相熟之后大家都清楚,那不游移的眼光并非坚定的表态,只是对食物的专注,加上牠一遇上美食就即刻妥协的习性多少也暴露了软弱的一面,不过,这些都只让大家更爱牠。
我掩不住喜悦叫住捣灰,就在牠随即投过来乍看显得凌厉的眼光留意我有没有带来牠爱吃零食的当儿,我将牠介绍给先生:“这就是我说的捣灰。”先生说:“啊?我一直想的是豆花耶。”喔,我才明白,和先生说咖啡屋有ㄉㄠˇㄏㄨㄟ时,先生只当我是又一次习惯在国语发音的说话中逢关键字就转成台语,我的ㄉㄠˇㄏㄨㄟ无疑是他的豆花。捣灰取走了我所有的注意力,我没有机会看看先生的表情是否如同声调那般惊愕。
原来,品啜着咖啡时,我们同是挂着笑的貌容背后,先生满心想着的是一碗半浸在褐色红糖汤汁,半露出滑嫩美白、加不加姜汁可以自由选择的豆花;而我满脑子一掠一掠而过的是捣灰可爱的模样和牠被领养的美丽故事。
难怪了,我联想起多数资深的人妻人夫朋友们常在谈话时不经意就会拉出长声一叹,怨叹关系里该最亲近的伴侣和自己常是各想各的。不能说我没有质疑:那么,在咖啡屋里一豆花,一捣灰,先生和我难得的一个忙里偷闲的下午,终也将成为日后的一声叹息吗?
事实是,那个下午先生和我倒是有一个满意又满足的午后咖啡之旅,两人的“貌合神离”并没有阻住到来的美好。随处都有人会抛给已婚之人“夫唱妇随”(或反过来)作为圭臬,期能巩固婚姻,这一来自封建时期的词语还是经典吗?可以换成现代版吗?捣灰在Q&A中似是给了我答案,生活可能无须预先备妥SOP,不一定必得遵循故往的通则吧,我想只要彼此认知个别差异总是存在而懂得尊重,貌似突兀的生活点滴或也可撞击出辉映生活的火花。生命不正是因为有各种样貌而得以闪放出绚烂精采?
正如同,那看似不能搭调的咖啡和炸酱面,不也携手造就了一间让人喜爱的咖啡屋?
来源:联合报 撰稿:黄珠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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