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塞俄比亚人发现咖啡能引起幻觉后,与他们比邻的国家便跟着爱上这些令人着迷的豆子。有记载说埃塞俄比亚北边的埃及人,是最早染上咖啡瘾的。有些激进的学者更将埃及传说中的忘忧药(nepenthe)—特洛伊(Troy)王妃海伦为了减轻痛苦而服用的药物—视为早期的咖啡。
哈拉咖啡最主要的转运站是东边的红海,再以海运转运到叶门的阿玛卡港(Al-Makkha),也叫做摩卡港。第一世纪时,哈拉与阿玛卡之间曾有大量交易,大多数的交易项目是驼鸟羽毛、犀牛角和乌龟壳……一些重要而值钱的东西;当然,奴隶也是其中一项。
阿拉伯人是恶名昭彰的奴隶贩卖者,他们会大张旗鼓收买奴隶制度的受害者,这些人被称作“Zanj”。可是Zanj人很欣赏阿拉伯人,或者说,是喜欢阿拉伯的甜食。
根据中古时期一位阿拉伯作者的说法,“Zanj人非常崇拜阿拉伯人,可以说崇拜到完全屈服于他人,还高喊『欢迎你们,来自枣子国的人们!』阿拉伯人会以甜美可口的枣子拐走Zanj人的孩子,以甜食诱导他们到阿拉伯。”
一千年前,这里的奴隶需要花二十天从哈拉前往红海沿岸。要卖到土耳其为奴仆的男孩,在路上已经被去势了,有近一半奴隶在前往红海的途中病死,而咖啡树就会在他们走过的路途上生长出来。
现在我只花三天就到达红海。
我在哈拉城搭上一辆便车,到位于埃塞俄比亚唯一有铁路车站的德雷达瓦城。我要搭的那班火车迟了一天才来,但还是很值得。这列火车有二十世纪浅蓝色的法式车厢,头等舱的座位是老式的折叠椅,椅子的布套旧到只剩肮脏的碎布条。因为机器老旧,这趟原本十二小时的旅程延长至两天。我之前曾在印度待过,对于这种时间延误也就见怪不怪。通常在这时,我会闭上眼装死(或说,我希望自己真的死了)。
终于到了终点站,也就是吉布提(Djibouti)的港口。有一位十三世纪的伊斯兰朝圣者伊本.巴土塔(Ibn Battuta)曾如此形容吉布提城:“是世界最肮脏、最不友善,且是最臭的城市。”吉布提人喜爱吃骆驼肉。从现在的认知来说,吉布提也算是个国家,其实吉布提是到处有酒吧和妓院的法国军事基地。我第一个停留地是一家咖啡厅,于是点了一杯冷饮来喝。
“你讲英文吗?”问我的是一个肚子大大的、穿着格子裙的男子,他坐在隔壁桌。“是的。”我说。他研究了我的帽子,然后问道:“喔,美国人!太好了!我会说十二种语言。”他继续说:“我到过全世界的港口,像开罗港、亚历山大港、维纳斯港、纽约港、雅典、雪梨、香港……”他不停的说。原来他是个退休水手。
“现在我终于回到吉布提港。你喜欢这里吗?”我扬起眉毛表示喜欢。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他问。
我表示要找一艘船到阿玛卡。
“阿玛卡?你为什么想去那里?”他惊讶的看着我。
“为了咖啡!”
“你要去叶门喝咖啡?”他将我的话翻译给其他人听,接着便是哄堂大笑。“朋友,今天没有船会去阿玛卡。”
他向我解释,昨天鄂利特里亚(Eritrea)侵略叶门位于两国间的小岛。现在红海到处是两方的军队,听说叶门的飞机与军舰已经开始轰炸可疑船只。
“但你很幸运,我一位朋友的船今天正好要离开吉布提港。有些人已经等两星期,他们并不担心被炸,都急着要去阿玛卡。如果你想去,就快一点!”
他朋友的船大约三十尺长,看得出之前是以鲜艳色彩漆成,但现在已经变成灰色了。船上除了船尾有个像茅舍的简便小屋、一根最基本的枙杆(上面没有帆布),其他空无一物。没有收音机、没有电灯,也没有任何紧急医疗箱或急救设备,厕所则是一个悬在海上的木箱子。这艘船连甲板都没有,只是一块绿色的大帆布盖在一堆箱子上面。船上坐着十五位索马利难民。
虽然不像样,不过这艘船还是可以航行。我与阿布都.哈格船长迅速谈好价钱(三十美元),我跳上船,五分钟后我们便出发。这时是太阳下山的时候,天空充满金黄色的夕阳余晖,大海则变成深紫色。我心想,明天就要到叶门了。当我们接近港口时,船只慢下来,接着只有溅水的声音,因为船只引擎已经关。
“今天风太强了,”在我旁边的一位十四岁索马利男孩说:“我们明天才能启程。”
他的名字是穆罕默德,和他的姐姐阿莉一起被送往叶门亲戚家,可能要住到战争结束。他长得秀气,纤细身材、温柔大眼,还有性感的厚嘴唇,如果他穿女装,我会误认他是女孩。他问我,美国也有军阀?“喔!当然有!”我回答,每个大城市都会有一个军阀。他和阿莉有些惊讶。他们又问:“美国那些军阀会有坦克和枪枝吗?”我回答:“坦克没有那么多,但是枪枝可多哩。”我认真的说,美国许多地区跟摩加迪苏(Mogadishu)并没两样。
我们聊了几分钟,不太会讲英文的穆罕默德(但比其他索马利人讲得还要好)给我一个礼物。
“这个给你,”他将一叠索马利纸钞放进我手里。“拿去!”但我拒绝了。索马利难民不应该给美国旅客钱,应该是反过来才对。我也没打算给他们美元答谢。
“不!不!不!”我说:“你不用给我钱。”
“要,一定要!”他又把钱塞回我的手里。
“拿去!”
“这些钞票的确很漂亮!”我说。这些纸钞差不多值一千五百多索马利先令。“我不能拿,你疯了!”
另一个英文比较好的埃塞俄比亚人插嘴,现在索马利政府已经不存在了,这些纸钞已经不值钱了。我才勉强收下那些漂亮纸钞。穆罕默德对我知道纸钞不值钱后才肯接受他的礼物,感到非常讶异。阿莉也很烦恼,因为她到叶门后就必须戴面纱。她开玩笑似的将长袍围到脸上。
“不好看,不好看!”她说:“我的国家不用戴面纱。”
她的脸蛋有美丽的阿拉伯与非洲的混血血统。她一直给我茶和饼干,最后我也将我的阿拉伯/英文辞典给她。
大约凌晨两点多,他们将珍藏的宝贝物品拿出来,是卡西欧电子琴。我为他们弹一曲莫札特奏鸣曲A调,但他们好像只对电子琴自动演奏比较有兴趣。我听着金属般巴西轻爵士在微风中演奏,回想咖啡被送往叶门的时期,在那个时代,这两个孩子绝对会被转卖为奴。
现在他们只不过是难民,从历史的眼光来看,算不算是进步了?
来源:《咖啡瘾史》 作者:史都华·李·艾伦
史都华·李·艾伦,(Stewart Lee Allen)美国纽约人,自封社会人类学者,专门研究咖啡。他的经历多采多姿,曾担任葡萄园工人、剧场导演、汤屋服务员、掘墓人、庞克作曲人、走私者,当然也是一名作家。为了写作《咖啡瘾史》,他走遍四分之三世界、啜饮2920公升咖啡,从埃塞俄比亚出发,横跨亚、欧、美三大洲,目的就是要探究咖啡诞生源头,以及咖啡如何改变人类文明与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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