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咖啡。疫情期间外出少了,自然省了好多杯TimHortons、星巴克,开始还能忍受,时间一久就感觉缺少点什么。试了速溶咖啡,失望,非但不解馋,心里反倒更加没着没落。
于是和也爱咖啡的儿子商量,咱们自己做吧,上网查查。儿子说好,想要什么样的设备?我说越简单越好,只要能做最纯正的咖啡就行,但不要法压壶(French Press),我不喜欢那种比较浑浊的咖啡,也不要Espresso机器,还是偏爱手工的美式过滤咖啡。
喜欢手工的感觉,可能是从饮茶养成的。早几年前的好多年,我都是不折不扣的茶迷,说“痴”也不为过,红绿黄白黑普洱乌龙茶都有涉猎,除了中国的,日本煎茶、印度的阿萨姆、大吉岭和锡兰红茶也在最爱之列,家里的瓶瓶罐罐足足有十几种。
品,自然也讲究,汤杯、洗茶、闻香、头汤、二遍、水温控制和时间把握,都是一丝不苟的。我喜欢雪白的骨瓷杯里那飘着茶香,带着柔和的暗红、淡绿、微黄色、纯净清亮的茶汤,或者玻璃杯里一根根直立的、仿佛在跳足尖舞的新鲜茶芽,光看就已经享受。
不知是在国外待久了耳濡目染,还是年岁大了些的缘故,这几年我茶喝得渐渐少了,咖啡反倒成了每天不可或缺的。先是停了绿茶,那曾经让我着迷的青涩味道,不知从哪天起一下子不再接受了,就连微发酵、半发酵的乌龙也敬而远之。真是神奇,仿佛上帝一早在身体里设定的时间,到点就戛然而止。
现在我每天还饮茶,下午一杯滇红或闽红,晚餐后则是淡雅的白茶,白牡丹或白毫银针。清早起来,我需要一杯浓浓的咖啡。
儿子从亚马逊订的设备终于到了:一个简单的玻璃咖啡壶、滤斗和滤纸、一个手摇的磨咖啡机,和一只装咖啡粉的玻璃容器。咖啡也是网上订的,我一向喜欢的有机咖啡。磨咖啡的时候,把机头和玻璃容器拧在一起,调节好咖啡粉的粗细度,再往机器里倒进咖啡豆,用手摇就行了。
那黑色油亮的咖啡豆在精巧的机器齿轮挤压下,顷刻就化为齑粉了,伴随着酥脆好听的声音,和让人着魔的咖啡香。儿子说手磨咖啡其实是最高水平的,因为不像电动的转速过快会生热,影响咖啡粉的味道,虽然手磨费点儿力气,我不介意,甚至有点儿享受这“费劲”的过程,一如当初泡茶。
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烧水磨咖啡,水温设定在摄氏九十五度。我喜欢盯着黑色的咖啡,透过滤斗一滴一滴,滴到玻璃壶里的情景,壶满了,心更满足。将咖啡斟在开水烫过咖啡杯里,兑上少许奶油,再用小银勺搅匀,那一刻我会想起一句成语“水乳交融”,或者一段前世就设定好的姻缘。
那带着苦涩的咖啡香伴着乳香的味道是迷人的,不觉间带我回到当年的蒙特勒,那座多少次在我梦里萦绕的莱蒙湖畔小城。还记得那天傍晚,当我第一次拎着两个提包,从它同样可爱的小火车站走出来时,空气里弥漫的也是这种味道,夹杂着烘烤牛角面包的香气。那味道与我以往的生活经验是那么不同……
光阴飞度,半生漂泊,很难想像咖啡现已成为我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谁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有时我磨咖啡,或者和儿子配合默契地做一顿义大利米饭、西班牙海鲜饭的时候,我会忽然意识到,生活其实已经让我改变很多。这个曾经在我潜意识里的异乡,什么时候已经成为我真真正正的家了?我喜欢这个家,这个融合了我的过去和现在、浸染了东方和西方,以及我经历的许多风土的家和生活状态。四海为家,莫不就是这个意思?
也许我不再纯粹,但至少可以说丰富,就像一杯浓艳的咖啡,那里面不仅有苦涩,还有阳光、雨露、大地和火焰的气息。我不抱怨这种改变。
撰稿:王燕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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