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我46岁的时候吧,有一阵子食不下咽,去住家附近的小诊所检查,医生说是食道癌,我想:“怎么可能!”跑去荣总复诊,结果又一样。手术、化疗、放疗,搞了快2年,情况好转,但医生说存活率也只有10%。索性就一个人回来金门,回来等死。我跟我弟说,有一天我死了,烧一烧,骨灰也不用撒海边这么浪漫,趁没人看到,随便撒一撒,也算落叶归根了。
要回金门,台中的房子卖了,等于在台湾几十年来的努力都化为乌有。我十几岁就去台湾读书,高职毕业当美容师、当SOGO专柜小姐,赶时髦,中兴百货买名牌包不手软,也学台北人泡咖啡馆,点一杯蓝山咖啡,加1勺糖、2颗奶球。三教九流朋友看很多,曾经过过很糜烂的生活,高粱1瓶600毫升,一个晚上可以喝1瓶半。我有酒胆,也有胆量投资、置产,本来是搜集咖啡馆火柴盒,有了自己的房子,可以开始买喜欢的咖啡壶、豆子和杯子。
我喜欢自己当时的模样,朋友也喜欢我那个样子,但生病瘦了十几公斤,瘦得跟鬼一样,那些漂亮的名牌衣服也不能穿了。回金门找到清洁员的工作,扫马路扫一扫,觉得喘了,就坐在路边休息,工作当健身,其实很不错,但也许清洁员工作真是太不错了,做了2年,工作被搓掉,被高层的亲戚拿走了。2、3年找不到工作,心想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开始卖咖啡卖到现在。
48岁回来等死,今年54岁,这样也过了6年。
化疗、放疗影响身体某些功能,我的肺坍塌了。有一次回台湾复诊,听主治医生说他要去西藏玩,我说我也想跟,他要我先爬台湾的山,测试有没有高山症。他陪我去爬合欢山,我边爬边喘,简直要断气了,但一口气撑着攻顶,那一刹那真是舒畅,我觉得我做到了,那个等死的念头没了。
卖咖啡,1个客人、2个客人来,来一次、来二次,客源稳定,也有台湾来的客人说我泡的咖啡好好喝,还鼓励我回台湾,我不是没想过回去再战江湖。
以前喝咖啡要加糖,现在更能够领略咖啡的苦味。热咖啡香醇可口,但我现在更欣赏咖啡冷却之后,那个恰到好处的苦味和酸气,我喜欢冷咖啡的喉韵和苦后的回甘,跟人生很像。
撰稿:李少敏/金门某咖啡馆老板(5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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