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人注定与咖啡无缘,就是喝了咖啡会心有悸动的人。 我就是这种人。一喝咖啡,我心头就顿时小鹿乱撞,无法平静。然而这样的我,却总仍在心悸的当下,一口一口任咖啡在我口中融化。巴哈(Johann Sebastian Bach)曾在他的《咖啡清唱剧》中透过一位父亲(Schledrian)对年轻女儿(Lieschen)嗜饮咖啡的训诫,描绘了人们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拥抱咖啡的执迷。但巴哈或许忽略了人们在享受眼前那杯既爱且恨的咖啡时,所同时饮下的,当下咖啡屋时空的人间光影、记忆刻痕和浮世情怀。我必须坦承,我执着于探访各式各样的咖啡屋,和邂逅那其中风情万种的迷离咖啡香,更甚于爱咖啡本身。 诗人波尔嘉(Alfred Polgar)深爱中央咖啡馆带给他的,既被嘈杂群众相伴、却又得以拥有完整自我的独特经验。他写道:“这是一个既能够让人独处却不会孤单的地方,如同颤声独唱须要合唱的支持。…那片刻间亲切甜美的冷漠(the sweet unconcern of the moment)…令人享受…”。在留学英国期间我多次造访欧陆,于不同城市不同巷弄间,透过咖啡馆的隐喻,阅读属于每个城市独有的风华和尘埃。因此,我也曾经抵达那舒伯特、史特劳斯父子、佛洛依德、列宁、托洛斯基等人驻足过的中央咖啡馆。但当我在远渡重洋、倒转时光、终于端坐在波尔嘉曾经如此倾心的风景中、欣赏着窗内的饮食男女和窗外的熙来攘往时,突然间我领悟到,原来咖啡不是名词,而是一个跨越时态的动词。 波尔嘉百年前在维也纳的彼时彼刻、和我百年后在台北的此时此刻所低回品味的咖啡香及阅读的咖啡馆风韵,原来有着如此相近的共振频率。咖啡,在过去现在未来和西洋东洋台湾的时空旅行里,在逝去的、正在逝去的和即将逝去的每一个当下,折射出人间的美丽光影。我喜欢在咖啡屋里和大家做着同一件事、却又过着自己的生活– 隐身在咖啡馆里稀微的灯光下,饮上一口每一次都独一无二的咖啡气味、分享邻桌的人生、聆听老板为我所选的音乐、回顾咖啡馆里蒸馏出来的人文哲思和岁月刻痕。 那是我深爱的光景。
撰稿:庄佳颖/台湾师范大学台湾语文学系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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