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北京东三环边上有一家“真的咖啡”,那时候咖啡馆还少见,大家也就喝点儿雀巢速溶咖啡,有一家“真的咖啡”,大家就跑去喝真的咖啡。没过两年,这家店歇业了,经理是个美国小伙子,他说,北京要开“星巴克”了,这“星巴克”一开,别的咖啡馆就不行了。那是我第一次听说“星巴克”,知道“全球资本主义”的厉害,后来,看到抗议“全球化”的游行者,都要砸两个地方,“耐克”鞋铺子和“星巴克”咖啡馆。
说话间十多年,这“星巴克”在国内越开越多,韩国系的“ZOO 咖啡”、“漫咖啡”也有不少,我有一个朋友开了个“窝边草”咖啡馆,他说,韩系咖啡馆的成功,说明很多消费者去咖啡馆更在意环境好坏,要坐着舒服,灯光合适,“星巴克”的椅子坐着都难受,就是打包一杯咖啡赶紧走。我喝过“ZOO 咖啡”,非常难喝,我也去过“漫咖啡”,里面各种甜点的奶油味儿早就压过了咖啡的味道。我想,我们不能太在意环境,以至于不在乎咖啡了。
我觉得,世上最胆大的“星巴克”咖啡不是开在故宫里那家,而是开在苏黎世湖边的那家。苏黎世最有名的咖啡馆叫 Odeon,就在湖边上,有100多年的历史,列宁流亡瑞士时经常在这里下棋,这里的著名客人还有爱因斯坦和流亡于瑞士的詹姆斯·乔伊斯。Odeon 不远处还有一家小酒馆叫“伏尔泰酒馆”,“一战”期间在苏黎世躲避战乱的艺术青年在伏尔泰酒馆聚会,达达主义就诞生在那里。在这两个著名的景点之间,赫然有一个“星巴克”。按照欧洲人的说法,星巴克提供的是平庸的咖啡,资本的味道比咖啡的味道要浓重, Odeon咖啡比星巴克要贵,比欧洲一般的小咖啡馆也贵一两欧元,这块附加值就是所谓的“文化意义”,在毕加索、茨威格、爱因斯坦喝过咖啡的地方喝上一杯,得加钱。
巴塞罗那 Montsio 街上,有著名的“四只猫”咖啡馆,不断有游客在门口停下来,打量这座咖啡馆的小门脸儿和拉蒙·卡萨斯(Ramon Casas)的招贴画,有个中年妇女负责将游客一一引导入座。很多游客是为了毕加索而来。1899年,17岁的毕加索在这家咖啡馆里举办了他的第一次展览,他的画还被用作菜单的封面。创始人拉蒙·卡萨斯也是位画家,早年在巴黎学画,家境殷实,回到巴塞罗那后想按照巴黎黑猫酒馆(Le Chat Noir)的样子搞一个自己的聚会场所。这里的客人有建筑师高迪、音乐家伊萨克·阿尔贝尼斯等等,但文艺青年弄的地方总是不靠谱,没过几年,“四只猫”就关张了。现在的“四只猫”是1978年重新营业,不过是借了原来的名字。
北京有些文艺青年,也弄了不少咖啡馆,很快倒闭。但他们仍然有救赎之路,那就是他们在文艺上大展宏图,大获成功。这样,他们的咖啡馆就会复活。文艺青年还知道这样一句名言—— “我不在家,就在咖啡馆。不在咖啡馆,就在去咖啡馆的路上。”这句话原本是人们说作家阿登伯格与维也纳“中央咖啡馆”的关系,但慢慢演变成阿登伯格的夫子自况。这位作家在这家咖啡馆写作,遇到施尼茨勒,得到赏识,走上文坛,不过,今天人们对他的作品都不太熟悉,只记得他为咖啡馆做的广告。
他曾经写下这样的诗句:“你如果心情忧郁,不管是为了什么,去咖啡馆!你所得仅仅四百克郎,却愿意豪放地花五百,去咖啡馆!你仇视周围,蔑视左右的人们,但又不能缺少他们,去咖啡馆!”
维也纳“中央咖啡馆”的另一位常客阿尔弗雷德·波尔加(Alfred Polgar)说:“咖啡馆里大部分的人,对世人的厌恶,与对世人的渴望同样强烈,想要独处,却需要有伴来独处。”
如今“中央咖啡馆”的许多桌子都竖着一个桌台牌,标示哪些名人曾经在这里坐过,你在这里喝上一杯咖啡,就有个著名人物伴你独处。除了作家,这里还有犹太复国主义者、俄国革命者。
“中央咖啡馆”的饮品单子上名目稍显复杂,有Melange,这是一半咖啡加一半搅拌热牛奶,Kaiser Melange 是咖啡加生奶油加一个鸡蛋黄,Mazagran 是冰咖啡加冰块加黑樱桃酒,Kaffee Amadeus 显然和莫扎特有,是咖啡加奶油加莫扎特酒。
作者苗炜,68年生,北京人,白羊座,现任《三联生活周刊》副总编,《新知》杂志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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