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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知晓的咖啡馆(无人知晓的咖啡馆)

无人知晓的咖啡馆(无人知晓的咖啡馆)

福莱轩是一家咖啡店的名字。或者说曾经是。这样讲,或许表达了一种不情愿,不情愿去猜想甚至承认这是一个过去式。“福莱轩”不过是一个名字,一种指称。我在这里写下的文字,是关于一个人或者几个人的私人史,福莱轩是这段私人史的承载空间,当它关闭以后,不可避免地,在时间上也承担了某种书写。

福莱轩的名字怎么来的,我不知道。若是只听名字,真是一家很难吸引到大学生的咖啡店。我们知道这里,已经是2014年的春天了。在此之前,北师大东南西北的咖啡馆几乎都已经跑个遍。最后,发现了东门过天桥向北五十米的福莱轩。我还记得店里的WiFi名称,叫Nobody Knows。

昏暗慵懒文青气息

当我们尝试用“发现”来描述这一过程时,已经描述了某种状态,无论是作为一个指称,一个名字“福莱轩”,还是一个坐标,一个地址,都已存在着,但对我而言,还是待发掘、待发现,在此以前,都是Nobody Knows。无人知晓。

推门进去,门上的大铃铛会应声而响,告诉里面的人又有人发现这处“无人知晓”的咖啡馆。空间呈现L型,木质的桌椅漫不经心地反射些许渗进来的阳光,光影之间显得有些昏暗和慵懒。再往里走,空间开阔一些,约有三个桌子和一个书架,墙上挂着几幅海报,有两小无猜,有Hugo,可能还有杨德昌的某部电影,还有几部日本电影,记不太清了。

书架上的书大多和台湾有关,至于三处座位,有两处都是沙发,能把整个人陷进去,一扇窗户向东开着,窗户很旧,推开时铁锈发出咯吱的声音,外面也是小区,很安静,也是属于老旧小区的安静。偶尔听到一声狗吠,或者小孩儿放学后的撒野叫喊,划破空间时,都属于那种安静。无人知晓的安静。

老板姓高,是个台湾人。一个中年男人,经常戴着帽子,有一种台湾式的谦逊和礼貌。我们三人常去福莱轩,有一次不知早上几点开门,十点半就过去了,站在门口等来上班的高老板。高老板也是惊讶,哪儿有来这么早等店员的客人,我们去得多了,老板也和我们熟稔了,话匣子慢慢打开,不过也基本是我们的话匣子,谦逊的台湾人不太经常发表意见。

对于高老板的事情,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说,听说他从政大毕业,女友在北京清华大学,遂在北京开店。从朋友圈看,高老板应该是个文艺的中年男人。他的定位穿插在台北与北京双城之间。书店、咖啡馆、美食、live现场、电影等等,在福莱轩关门以后,他又在北京经营了一家火锅店。我也再也没有去过了。能记得住的,只有一份松饼,和一张台北市的地图。

记得一幅台北地图

那也已经是四年前了。我们仨陷在最里面的沙发里。像是一潭泥淖,爬不出来。高老板穿着围裙,端了一盘水果松饼走过来。“这是才尝试做的新品,请你们吃吃看。”

松饼的味道,大概已经忘了,只是那个画面,那种心情,到还真切和熨帖。学生大概是咖啡店脸皮最厚的一群人,一杯二三十的饮品可以赖住一整天,富裕一点才会点一份甜点三个人分而食之。因此是无论如何也忘不了那一大盘免费水果松饼的诱惑,一边吃还一边想,哎,君子固穷,君子固穷嘛。笑嘻嘻地。

这种事后来还发生了好几次,有时是新研究的饮品,有时是吃食。我一点点地扒开印象里对福莱轩的贮存想起自制的牛皮纸菜单,自制的留言簿,都是手写手绘;还想起店里做的奶茶,和冲泡的茶叶,也都是台湾的茶,颇有些高山的风味和香气。

台大有个松饼木屋

而说到香气,高老板在做松饼时,整个福莱轩,都弥漫着无处可逃的香味,那才真真儿是甜蜜的味道。但若是从店外路过,却一丝也闻不到,就封堵在这Nobody Knows的狭小空间里,肥水不流外人田。再次闻到这种气味时,已经是我真正去到台湾,在台大的松饼木屋里,后来,我结束一学期的交换生涯,那种独属的松饼的甜蜜气息和味道,也就从此失佚了。

到了2015年,福莱轩已经成为自习室那样的存在,但远比自习室更自由,欢脱、闹腾,能在一个台湾人的咖啡店里尽情地和朋友讲家乡四川话,莫不是一种巨大的解放。

那年春天,我和L君已经筹备好赴台学习,我在台大而L君在东吴,我们从福莱轩的布口袋里取出一张台北市地图,趴在桌上,细细研究起来。高老板见此场景,便过来问询,告诉我们该如何如何,那会儿才知道原来高老板哪里是台湾通,根本就是台湾人。

记忆链条的起始点

尽管离我初次赴台已经过了快两年,我脑子里那幅地图还清晰地很。从台大站乘绿线到中正纪念堂转红线,到士林站,下来再搭公交到东吴大学,报站名的时候还会补上一句钱穆故居,下车后便远远能望见东吴大学的立柱,沿着外双溪徒步进去,学校依山势、水势而建。而这一切记忆链条的起始原点,都全在福莱轩的那张地图。

想起在这个技术时代,这个一切打开GoogleMap就能搞定的白痴时代,一张地图实在太不足道,也只有发生在那时、那地,才会令身处场景其中的人如此深刻,我记住的哪里是那张地图呢?分明是一个建构起来的想象,既关于福莱轩,更关于台湾。

去台湾后,我爱逛书店,也爱逛咖啡馆。光是我住的温罗汀一带,就有数不清的咖啡店。我每每在宿舍打开定位,都显示着各式不同的咖啡馆,海边的卡夫卡,滴咖啡,找到咖啡……我都一一曾去探访,虽然各有特色,但总也找不到福莱轩的味道和感觉。便也懒得再去。唯有一次,在夜色下我骑着那台二手的死飞奔驰在水源快速道路上,也不知是骑到何处了,觉得乏了,便往城里骑了一段,看见一家咖啡馆伴着蜡黄的灯色还在营业,便一头栽了进去。喝了什么,咖啡馆叫什么名字,我已经忘了,只记得那蜡黄的灯色和老板的样子,不晓得算不算也是“无人知晓”了。

告别朋友各奔东西

回大陆后,我们也还去福莱轩,不同的是,L君在这里打起了工。兴许是在台湾浸淫半年,把台青打工挣钱的精神学了来。L君去福莱轩工作后,我们也总听到些厨房里的故事,L君自己也能做美味的松饼了,也能把咖啡打出奶泡来,也能站在柜台边,一边温书,一边招待客人了。

再后来,就从高老板那里得到福莱轩结束营业的消息。一年前快从学校毕业时,在东门这边,我远远望着福莱轩,发现竟然在营业。我发微信去询问高老板,他说店已转给别人,不知是什么情况。我也就远远地望着,两年后的“发现”已经不再是“发现”,只剩下注视与沉默。我不敢前去再推开那扇有大铃铛的木门,生怕打碎了什么东西。

我从来没有问过高老板为什么这里叫福莱轩,只隐约听也曾在这里打工的Z君提起过,在高老板接手福莱轩前,它已经开了十年了,在他接手时就已经叫这个名字,老板本来觉得名字跟店很不搭,有点土,但为了一种历史的延续就留下来了。而这也是我隐约听来的,这隐约不是我听得不真切,而是这段历史不真切,像是山间缥缈着的云气,掩住这无人知晓的福莱轩。

后来,我彻底告别了北师大和与它相关的一切。我听说那周围除了福莱轩,还有很多店面都消失不见,变得无人知晓起来。而当初和我一起去福莱轩自习的朋友,也各自四散,L君回了四川,Z君去了北大,只有Y君还留在师大。Y君也还常和我相约咖啡馆,但我总把他骗到五道口来,再没了十点半等老板来开门的默契,无人知晓的咖啡馆唷。

留言簿年纪不可考

看来空间的确可以被抽离,无人知晓的福莱轩只在意个人的经验与历史。就像我还记得福莱轩里各色的人,有谈大生意的,有隔壁的高中的学生来谈恋爱的,有上家教课的,也有我们,大家在这里叙述着自身生命的历史,它与福莱轩有无穷联系,或者说,福莱轩本身,也由这些历史碎片而留存。

福柯说我们永远都在内部,是啊,如果抽离这个内部的空间,不仅连福莱轩变得无人知晓,你和我,兴许也无声地消失在时间里了吧。

无人知晓的咖啡馆唷。

来源:旺报 撰稿:叶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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