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美国画家爱德华霍普(Edward Hopper)的画作,他的作品中总是弥漫着一种孤寂的气息,虽然画面明亮有光线射入,但是却无法消弭那股浓浓的疏离感。霍普的创作主题不喜欢抽象或追求所谓的艺术性,他只画日常生活中他所感兴趣的事物,例如车站、餐厅、咖啡馆、加油站,或是火车车厢内的情景,等于是记录了那个时代美国的种种面貌。
我对霍普所画的咖啡店特别感兴趣,他多次描绘都市人在咖啡店中的孤寂身影,最有名的一张画是“夜鹰”(Nighthawks. 1942),画面中深夜里街角的咖啡店,从大片玻璃窗透出温暖的光线,成为黑夜中唯一抚慰人心的明亮灯塔。据说霍普是描绘纽约格林威治大道街角的一家快餐店(dinner),四○年代美国城镇的夜晚,几乎没有24小时营业的商店,也没有台湾日本处处可见的便利商店,唯一营业到深夜的是街角的快餐店,早期的快餐店是大萧条年代用拖车或电车车厢改造的,贩卖早餐、汉堡以及甜点、咖啡,有的快餐店24小时经营,给夜间工作执勤者、公路卡车司机或失眠者,有地方可以歇息、填补肚皮。
在霍普的画作“夜鹰”中,大片的玻璃窗将室内的人事物完全敞开,玻璃窗在转角处采用弧形玻璃,让透明感一气呵成,完全没有中断阻隔的感觉,是一种非常“流线型”(streamline)现代主义的建筑手法,玻璃水族箱里种种都市人的爱恨情仇故事,完全呈现在世人的面前。这种咖啡店作法,与台湾早期咖啡店的作法正好相反,台湾早期的咖啡店,特别是蜜蜂咖啡连锁店的时期,店门口的深色玻璃总是让人完全看不透里面到底在干什么?
美国的咖啡店却是非常明亮通透,完全没有可以隐藏的死角,画作“夜鹰”里,可以看见整家店里只有四个人,L型柜台内是戴着白色工作帽的服务生,背后是两台大型咖啡机,服务生前方柜台边有一对男女并坐着,似乎是认识的朋友,男人穿着西装领带,头戴灰色尼帽,有如老电影“北非谍影”里的间谍扮相,男人旁边的金发美女,则是着大红洋装,与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最有趣的是L型柜台另一边的男人,同样是西装领带与尼帽,但是他却是一个人,孤寂地喝着自己的咖啡,画面中只看到他的背影,但是与斜对面的男女相比之下,却透露出无限的孤寂感。这个孤寂的男人,可能跟对面男女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却让人有无限想像的空间。一本评论爱德华霍普的书“Edward Hopper Paints His World”由Robert Burleigh所撰写,封面就用了一张Wendell Minor的画,这张画重新以不同角度描绘“夜鹰”咖啡馆的故事,画中那位后来坐在金发美女旁的男人,正要前往咖啡馆,从透明玻璃窗外,他看见金发美女、孤寂男子,以及柜台里的服务生,正在开心愉悦地闲聊着…..
不论如何,霍普的“夜鹰”咖啡馆,总是带给人许多的想像与疑问,但是不可否认地,这张画作引起许多都市人内心的共鸣,它将许多都市人内心隐藏的孤独与寂寥呈现出来。或许咖啡店在二十世纪的工业社会中,就是一种寻求独处的场所,也是一处孤寂者的聚集空间。
我如果要开一家咖啡馆,我最想在街角开一家“夜鹰”咖啡店,重现Edward Hopper画中的场景,也复制出那股浓浓的都市孤寂感。
来源:联合报 撰稿:李清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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